怀刀似雪

@一个蹦儿 字数差不多了，后续再港：D

  01
  到了期末周西联就开始大范围停电，暑假临近，C城热浪滔天，劈头盖脸一阵热风吹过来，竟可以闻见皮肤冒油的人味儿。黄旭熙他们寝前个星期刚补缴了电费，寝室没空调，呼啦啦几台风扇从早到晚连轴转，结果又在凌晨两点室内温度直逼四十度的停了电的宿舍被热醒过来。

 

  李马克已经热得只见进气不见出气了，黄旭熙也热，热汗像拧开了的水龙头似的从脑门上涌下来，额前的刘海分成了湿透了的三捋。李东赫在上铺半坐着又灌了口水，喝了一半皱着脸尖叫，矿泉水都被热成白开了。

 

  第二天他们就得考最难过的专业课，西联处在荒郊野岭，外头的几间宾馆不用想肯定早爆满了。几个人合计着不如找认识的学长凑合一宿。除了黄旭熙之外其他人都在社联和团委当了个九品芝麻官，大难临头李东赫揽着李马克先飞去找社联的直系学长，临走前不忘假模假式地给黄旭熙告别：“哥哥给你指条明路！左转三百米处五舍四楼！”

 

  黄旭熙朝李东赫的背影不甘示弱：“你先担心担心自己今晚别又跟美洲大镰同床共枕！”

  来回这么一折腾已经两点半了，李东赫找着学长安顿好后还特意给黄旭熙发了条微信，前几条都是李东赫式的炫耀模板，后两条就不那么让黄旭熙淡定了。老大还没睡觉，在做报表呢。李东赫说，我刚把你的情况已经跟他说了。黄旭熙问，那他说什么了？

  他能说什么啊，他说随你的便。You happy is ok，明白吧？

  黄旭熙手头上的小风扇已经奄奄一息了，他费了好大力气摇风扇的摇杆以图换取点清凉，没想到手动摇杆流的汗比吹的风多了一倍。他又看了眼屏幕上李东赫发过来的消息，转了个方向慢慢往五舍踱。

  到了门口黄旭熙才发觉自己比想象中要害怕，哪怕他怀着壮士断腕的决心也敲不开面前这扇门。地球爆炸可怕，世界末日可怕，但如果要对比的话还是见到金道英更可怕。

  他手动摇了摇风扇，一丝微风把他黏起来的刘海吹开了点，正准备走的时候，门开了，金道英面无表情地说：“进不进来。”

  02
  黄旭熙混世魔王当了十三年，第十四年遇到了金道英，上天入地的本领被轻松降服，心甘情愿跟在金道英屁股后头当首席小跟班。他老哥说他，我当你十四年的哥你都没对我这么殷勤过，你认识金道英才几天就上赶着要当人家秘书了。黄旭熙语文不好，很难把自己心里错综复杂纠缠不清的情感表达出来，回答在嘴里囫囵一通，干脆说是因为道英哥长得漂亮。

金道英的确漂亮，当时黄旭熙在初中部，老哥和金道英在高中部，周一的升旗仪式一直都是金道英主持。他声音很亮，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独特声线勾得人心痒。别人穿上校服像套上麻袋，金道英穿上肥胖宽大的校服，衣领上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，反而显得纤细出尘。老哥形容他“亭亭玉立”，黄旭熙说你这词儿是形容女孩儿的，要我说，是天仙下凡。

  金道英来黄旭熙家的时候爸妈很高兴，他们兄弟俩十几年来交的朋友一致被他们称为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。结果老哥带回来了学生会副会长，年级第一的高材生，黄旭熙爸妈以为儿子改邪归正回头是岸，简直想让金道英当他们第三个儿子。黄旭熙也疑惑老哥怎么会跟优等生打交道，他在学校时看到的金道英都是供人瞻仰的，表情冷淡又不近人情，这样的他，怎么会跟学校混出了名的老哥是朋友呢？

  中午老哥破天荒来找了黄旭熙，平时他俩不一块吃饭，各有各的狐朋狗友。老哥把满满一袋子东西塞进黄旭熙的桌兜，“等会儿你马上给金道英送过去啊。”黄旭熙看了看，袋子面上是一盒便当，底下还有盒切好了的水果，甚至塞了杯焦糖奶茶。“这伙食也太好了。”黄旭熙啧啧感叹，老哥翻了个白眼：“你屁话怎么这么多，让金道英亲自接听到没，怕他又忘了吃饭。”

  把东西交给金道英的时候，黄旭熙语气夸张地说：“我哥千叮咛万嘱咐交待我要好好给你，怕你忘记吃饭。”他贴心的把原话补上，金道英脸有些红，从喉咙里憋出一句“你跟他说，谢谢，我知道了。”脸红的金道英更好看了，他本来相貌有些寡淡，泛起红倒像沾了点烟火气，变得惹人怜惜起来。黄旭熙有点愣，又说：“你喜欢吃这些吗？”

   金道英没想到他这么问，懵懂地抬起眼睛看他，黄旭熙被这眼神盯得面红耳赤，一句“下回我请你吃”硬生生吞进肚子里。

  黄旭熙折回去的时候才来得及想，怎么觉得老哥和金道英他们俩之间感觉挺奇怪，好哥们儿之间难道会那么贴心地送饭吗，就算是，不就送个饭吗脸红个什么劲儿啊。

  睡觉前特意去了老哥房间，老哥左顾右盼了会儿，神神秘秘地说，什么哥们儿不哥们儿的，道英是你嫂子，听明白了？

 

  03
  噢，黄旭熙了然地点点头，半秒后膛目结舌抬起脸，我操，嫂子？

  他说话有点大舌头，这个齿关轻压舌尖的词汇从他嘴里说出来不伦不类的成了卷舌音。老哥忍不住又笑了一声，你哥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泡到的，不过你别大嘴巴往外全给说了。见着他的时候也别乱说话，装作不知道。
 

  黄旭熙懵了，慌乱眨两下眼睛就被老哥赶了出去。

  他被挡在门外，脑袋很迟钝缓慢的恢复了运行，最先涌入脑海的竟不是老哥跟男的谈了恋爱，而是金道英和老哥在一块，简直就像鲜花插在牛粪上。

  再见到金道英是几天后的周末，那两天黄旭熙爸妈不在家，金道英穿着一件白衬衫，领口露出平直的锁骨，他认出来黄旭熙，眉梢很轻快地跃动一下：“你也在家啊。”

  黄旭熙大着舌头回：“在，我，道英哥你有什么事？”

  金道英抿着嘴，朝房间里看了看，“你哥呢？”问完这个问题他好像又害羞了，眼神漫无目的地游移片刻，像是下定决心地说：“嗯……你跟他说，上回说好带他去的那家店，今天我有空，可以一起去。”

  黄旭熙给金道英切了西瓜，鲜红的汁液濡湿了金道英形状好看的唇瓣，他吃东西时有些心不在焉，目光总是牵牵绊绊到了老哥紧闭的房门前，但也不催，只用这种期待又哀怨的眼神默默等待着。

  老哥这人在房间里抹了半天发胶才出来，穿了一身骚包的花衬衫，领子还学着古惑仔竖在脖子边上。金道英被老哥隆重的打扮给吓了一跳：“为什么这么穿？”

“我得打扮得帅点儿跟你一块儿出去吧？”

  金道英忍不住笑出来，笑得露出粉红色的牙龈，他回过身向黄旭熙道别。

“旭熙吧？那我们先走啦。”

04

  黄旭熙从小到大喜欢过两个女孩，五年级喜欢的麻花辫，初二喜欢的高马尾，这些让人记忆深刻的特点构成黄旭熙回忆里的符号。在他认知里还没出现男人和男人也能亲嘴谈恋爱的时候，他没想到过有一天他能被金道英的笑正中红心，金道英抬起头看向老哥的眼神，金道英等待老哥的神情，放电影一样在他脑袋里循环播放。

  后来的午休时间黄旭熙经常看到老哥旁边跟着金道英，这时他才发觉金道英跟其他人的格格不入，老哥是学校有名的顽劣分子，常在一块的朋友也都是不务正业染黄毛叼烟嘴的，金道英在他们中间，就像只落进狼窝里的兔子。有一次他们那一伙人聚在一起，周围几个起哄让老哥和金道英来一个烟吻，老哥倒是无所谓，金道英却是抗拒到了极点，这一幕恰好被黄旭熙撞见，他连忙说，哥我刚看老张在这附近。

  老哥松开金道英，把烟头踩灭，不咸不淡对他笑了笑：“你来得倒是挺及时。”

  金道英的衣领被拽开大片，校服遮盖下的脖颈很白很瘦，他看了眼黄旭熙，轻声对他说，幸亏你来了。

  黄旭熙心腔里霎时充盈了满怀英雄主义，哪怕他保护的对象是一个矮不了他多少的男人，金道英在他的眼里都是这样的无助无措，楚楚可怜。他甚至有些怨恨起了他那个拈花惹草成了惯性的老哥，老哥以前谈的女朋友分手时总是一番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光景，哭闹上吊都算普通的戏码。黄旭熙虽觉得金道英特别，但也不认为老哥能此情长久。他该劝金道英及时止损？

  金道英看他发愣，又说你怎么了？……热不热？要不要吃冰激凌？

  不热，黄旭熙也不太爱吃冰激凌。但他还是说，好啊，我要西瓜味的。
 

 

05

  金道英真是把他当小孩子看，冰激凌也给他买这么花里胡哨的，黄旭熙还没吃过这么五彩缤纷的西瓜冰激凌。金道英帮他把包装纸去了，递到跟前时忽然说，你跟你哥不太像。

  这是假话，黄旭熙出生这么多年听过最多的就是他跟他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，最多现在他哥染了个红毛，大家终于能够凭头发的颜色来辨认他俩。

  没想到金道英又说，你比你哥懂事多了，他还挺幼稚的。

  黄旭熙被冰得一激灵，觉得这句话像是在夸他，立马眉开眼笑，诶还真是，我亲戚他们都说我俩不像。

  哪儿不像？

  黄旭熙嘴上没拴门，我哥他从小花到大，我可不一……

  他忽然警醒过来，没留神说了老哥的坏话。本来今天就胡编乱造了一通回家指不定要被揍，结果还好死不死把这种事捅了出去。他瞧了眼金道英，金道英没太注意他的话，眼睛直愣愣盯着不远处的篮球场。黄旭熙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，他老哥在那装得人模狗样地拍篮球。

  老哥虽然个子高，但除了打架之外的运动神经实在不行。扎着马步拍打篮球的姿势就像是出恭困难的老大爷，黄旭熙不忍心再看，可金道英眼里倒是厚厚一层滤镜，眼神都仿佛要滴出蜜来。

  黄旭熙忍不住问，你们俩怎么认识的？

  金道英说，啊……就那样，认识的。他帮过我。

  老哥这种人竟然也会乐于助人了？

  黄旭熙更觉诡异，又问，你喜欢我哥什么？

  金道英惊讶地看了他一眼，思考几秒后才笑出来。他说你问我？我也不知道啊。

  老哥被他那群哥们起哄向上朝着金道英的方向飞了个吻。

  啧啧，黄旭熙忽然就想起语文老师某节课上提到的一对痴男怨女，他心情别扭地看了眼脸颊泛红的金道英。真是有情饮水饱。

06

 
  在十五年之前有人可能想不到这个亚热带城市会下这么大的雪，就像没人敢把如今的金道英和从前的金道英联系在一起，这两个形象宛如极与极，就连目睹其中变故的黄旭熙都难以把两者相提并论。这时候的金道英已经成了另一种代名词，冷静，严肃，不苟言笑，不近人情。

  金道英跟老哥恋爱后不久，出入他们家的频率越来越高。所幸他爸妈不常在家，不然再怎么也会怀疑两个男孩交往过密的关系。一开始他们还总约着出门，后来一段时间干脆是金道英来他家，然后钻进老哥的卧室。

 
  他家隔音不好，桌子腿摩擦地板的刺耳声音轻松穿过墙壁，有节奏的频率或缓慢或快速的颤抖着。黄旭熙扼制不住自己脑内的想象。金道英今天穿的是一件暗红色的卫衣，衬得他愈发的白。不知过了多久，隔壁终于没了响动，金道英换了件衣服出来，他浑身都冒着湿气，衣服自然是老哥的。顺着衣摆看下去，金道英罕见地穿了膝上的短裤，小腿线条流畅修长，踝关节细而粉。

  他喝了大半瓶冰水，像是热惨了，他说你哥呢？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？

  黄旭熙当然不会告诉他方才不久老哥来了他房间拿走一张钞票，他听着活春宫心绪复杂，拦住老哥说要打借条。老哥挑起眉，借你点钱，让哥办点急事。他笑了笑，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，买盒套――

  总不可能跟金道英说。

 
  看他没回答，金道英也没打算继续问。他又喝了几口水，坐在黄旭熙边伸头看摊在桌上的空白作业本。这个不会？他问，我可以教你。

  金道英看起来心情很好，眉眼间的倦色也打搅不了他的好心情。他夺过黄旭熙的笔，饶有兴趣地开始解最后一道物理压轴题。

  他太瘦了，穿着比他高一个头的老哥的衣服尤其显得空荡荡。他弯腰下来，身体和衣服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空档，黄旭熙匆匆瞥了一眼，胸口有一圈深红色的齿痕，标准老哥风格。

  老哥回来时带了半个西瓜，最中心那块给了金道英。

  这个西瓜不太甜，让黄旭熙想起金道英请他吃的那只西瓜味的冰激凌。那只冰激凌洒着糖粉，浅红色的外皮下是脆脆的酥皮。金道英的笑脸，一次次一遍遍，毫不吝啬的，生动具象的，向着他哥，只向着他哥。

未完